凫水

假如云中害怕打雷

雨夜,一辆马车自宫门驶出,车轮压过地上泥泞,贱起一阵水花。宣望钧静坐其中,心里还想着方才在宫里与玉泽讨论的政事,却忽然一声惊雷,他掀开车帘往外一瞧,还能见到天边的闪电,紧随其后又是一声轰响。

“快些回府。”他吩咐道。

雨声中掺杂了马车疾驰的声音,直到马车停在宸王府前。马夫正想为宣望钧打伞,他已经一个箭步,冒雨冲了进去。

路上有下人急匆匆来为他撑伞,他也不曾放慢脚步。

“王妃呢?”

“王妃在屋里,已经先睡下了。”

话音落下,已经可以看见那扇房门,屋里已经熄了灯,只在廊下为他留了盏灯。

又是一阵雷声。宣望钧几乎是跑到房门前,他稳了稳呼吸,拉开门,就看见站在门后那个娇小又纤瘦的身影,穿着素白的寝衣,似乎风一吹就要倒下 。

“云中!”他心下重重一跳,还没来得及将她搂进怀里,她已经自己撞了过来。

“望之…望之…”

她在哭,一遍又一遍的叫他的名字,她的双臂环在他腰间,那么紧,似乎生怕他会消失。

“我在的,我在这。”宣望钧安抚着轻轻拍她的后背,“我们先回屋好吗?外面风大,我的衣裳也是湿的,这样你会着凉,听话,云中。”

怀里传来她低低的一声“嗯”,宣望钧揽着她进屋,点上灯,将她方才被沾湿的寝衣脱下换上新的,才将自己身上湿透的外袍褪下。

他在更衣,云中就坐在床上静静的看着他,直到宣望钧将她搂进怀里躺好,她才放心似的抚上他的脸。

“抱歉,我今日回来的晚了些,我就在这儿,别怕。”

他安慰着她,让她别怕,可他自己却还能清晰的感觉到那阵心悸。她站在门后,那么脆弱,就像一年前,那个雨夜一样,让他心慌。

云中从前并不害怕雷声。

一年前,寒江事了,无论是花家,还是熙王一案都已报仇平反,花忱纵使万般不情愿,可她的小妹独独与宸王两情相悦,他也只能咬牙默许。似乎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,直到渠戎来犯。

那时候云中和宣望钧还不曾成婚,只是刚刚定下亲事。

宣望钧带兵出征那天,云中亲自为他递上长剑,目送他扬鞭催马,奔赴战场。

宣望钧用兵如神,战事渐渐好转,直到渠戎王亲自出战,战况变得焦灼。云中每晚都辗转反侧,难以入睡。终于在有一天,她睁着眼看着天光大亮,下定决心要去战场找他。没人能劝住她,玉泽不行,凌晏如不行,就连花忱,也劝不住。她太一意孤行了,几乎是从未有过的执拗,就那样一匹马,一柄剑,一件鲜红的斗篷,也不要人跟随,孤身一人往边境去了。

云中抵达边境的那天,下起了雨,还有闷闷的雷声,真正的黑云压城。

她来晚一步,战事已了。那天是最后一战,两军交战,宣望钧对阵渠戎王,取下了他的首级,却受了重伤。

雨下得大了,雷声也越来越响,云中看着满是鲜血的战场,身披玄甲的少年在她面前倒下。她甚至来不及冲过去接住他。

那个时候在想什么,云中已经不记得了,她好像什么都没想,又好像一下子想了很多,脑海里或许有那么一瞬间,她觉得宣望钧要死了。到底是什么感觉,她真的记不太清,只记得很难受,很难受。

宣望钧养了很久的伤,期间云中一直住在宸王府照顾他。后来,有一夜下了雨,还起了雷,吵醒了已经睡下的云中。

就是那个晚上,云中又想起了在战场上的感觉。空荡荡的,几乎要将心脏撕碎,让她呼吸困难的痛。她发了疯似的,冲到宣望钧的屋前,看见黑漆漆的门窗,眼泪控制不住的往下淌。她重重的拍打他的房门,一遍又一遍的喊他,屋里传来焦急的脚步声,房门被打开。

“师妹,你……”

那天的云中也是一身素白的寝衣,立在风雨中,连鞋也没穿,就光着一双脚,扑进了宣望钧的怀里。

云中开始害怕雷声,大夫说这是心病,药石无医。雷声对于云中来说,象征着失去,失去宣望钧,对于云中来说,比死还要更可怕。

自那天起,几乎每个雨夜,宣望钧都陪着云中,好在雷声响起时及时安抚她。今夜若非宫里有要事相商,他本也该待在府中陪她,而不是让她一个人,在雷声中恐慌害怕。

“云中,我们要个孩子吧。”他突然开口,这是他第一次提孩子的事。

“为什么突然想要孩子了?”云中缩在他怀里,心绪已经恢复了平稳。

“这样往后打雷,若是我不在,便有孩子陪着你了。”

“不。”

宣望钧没想到她拒绝得如此干脆。

“有了孩子,你是不是就不陪我了?”她从怀里退开,宣望钧的胸前一下子变得空荡了,却仿佛有一根线,牵引着将他整颗心吊了起来。

他如何舍得见她这样可怜的样子,长臂一展,又将人揽了回来。

“我会陪着你,云中,一直都陪着你。要个孩子,也是希望多个人陪着你。”

“师兄想要孩子吗?”她的双臂环上他的脖颈,吐纳间,气息轻轻抚过他的下颌与颈间。

“若是与你,自是想要的……”宣望钧注视着云中,耳根已经染上薄红。

“那我也想要孩子,只想要与师兄的孩子。”

……

那夜翻云覆雨时,似乎又起了雷声,云中的耳朵被宣望钧用手掩住,只能在呼吸交错见,听见自己的剧烈心跳声。

评论(12)

热度(696)

  1. 共55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